(' 不曾升起过,何谈陨落。 大抵知道房屋的主人不久要走,屋顶的两个储水袋用兢兢业业几年,却在这个关头被晒爆了一个。 两人共用剩下的一个,总不能要少爷吃亏。简风让向南珺先去,自己等他洗完,再用光那些渐渐失温的冷水。 向南珺擦着头发回来,比前两日冲凉的速度快了五分钟。简风没有讲话,默契擦肩下楼。 简风话少,不会主动开口,但每每被说起问起,还是会悉数接下向南珺的话,不论真心还是敷衍。 向南珺觉得他其实很温柔。爱屋及乌,又觉得他声音也好听。于是在简风回来前的空隙,平躺在他那一侧的大床,绞尽脑汁想一会要说的话。 门被推开来,想说什么尚未酝酿完毕就胎死腹中。 门开门关,气流在半空浮动,掀起两人身上不同的沐浴露味道,相互交融。 向南珺身上依旧是柑橘香味。比先前少了些香水的浓郁,只剩沐浴露的淡香。 清晨时分他还从行李中翻出,想要再喷,却被简风莫名压下手腕制止。 他不解,对方说呛鼻,闻不惯。又骂他,离家出走内裤都不带一条,却不忘香水。 莫名多话,还是不常见的吐槽。向南珺有些奇怪,还是听话将香水瓶塞回背包最底层。 他没问,简风就此收声。如果他问的话,简风已经准备好回答:这个味道总让他想起前一日清晨,向南珺那一双白皙长腿。 简风关灯、躺下。两团沐浴液香气离得更近,纠缠得愈发难舍难分,恨不得就此融为一体。 向南珺心知再不开口,或许今晚的夜谈机会要就此溜走,于是没话找话:“我的那幅画干了。但总觉得还缺点什么,那天太阳落山太快,没来得及画完。” 然后听见简风开口:“明天带你去田里。” 向南珺轻嗯了一声,话尾音调上扬,表示疑惑。 “那里的落日,比你坐在家门口看到的好看。” 向南珺意会,笑得眉眼弯起来,又情绪高昂地嗯了一声。 “想要学艺术?”难得简风主动开口,将第一日的猜测首次付诸口头验证。 向南珺的回答很坚定,不似分岔路口前迷茫十分,只是为了吸引父母注意才故意背道而驰的叛逆少年:“是。” “什么方向?” 向南珺被问住,这他没有想过。目前的精力全部用来同父母据理力争艺术路的合理性,不足以支撑他这就开始思考大学选何专业。 他心知抗争未必就有结果,多半还是小小水花一朵,两大商业精英权当他又少爷脾气作祟,等那朵水花落下,一切照旧。 但他看见那一本《物理化学》后,突然开始认真想这个问题。 他给了简风一个答案:“设计吧,珠宝设计。” “背着画板,画油画,脑袋一转又要学设计,”简风的话里听不出什么情绪,向南珺感知迟钝,却知道那不是嘲笑,“还真是少爷脾气。” “我没有兄弟姐妹,妈妈也不想再生,所以他们达成一致,都想要我未来进入公司。” 家里企业做珠宝生意,走画家之路与公司风马牛不相及,他受到简风的启发,同样是学艺术,如果是珠宝设计,就不能算他不关心家族生意。 算他们彼此各退一步。 金贵小少爷,未来继承人。除了这种背景,无有学生会高一的暑期就头痛未来的路如何走。 “有钱人不都这样,不是还有职业经理人,又无需你亲自打理。”简风话匣打开,彼此间有片刻短暂的推心置腹,“一个位置而已。坐上去,你从前的逍遥日子也未必就会受到影响。” 物以类聚,向南珺身边同他背景相似的所谓朋友很多,十几岁的年纪便像足了纨绔,生日礼物张口已懂得向父母索要超跑,于车库中整齐排列,只等成年手握驾照,在海滨大道兜上几圈,一举成名。 出身相似的公子哥想法都空前一致,连同劝向南珺的话术也如出一辙:不要自己想不开,同家中作对没有意义,念商科金融有什么关系,拿到毕业证就是自由人生。 到时呼风唤雨,再继续上演理想不死,也为时不晚。 他曾真诚过,无人将他的想法当真。他所谓理想,在那个富少圈里仿佛一个笑话。 他当着简风又讲一遍:“我不想。我讨厌应酬、讨厌商场、讨厌生意。捧一颗心给人,未必得到珍惜;而为了自保态度犀利,又总怕要无可避免地伤到人。” 简风没想到十几岁的少爷口里会讲出这样的话。 生意场上多不诚实、不纯粹,他没机会亲历过,却不少在新闻见过许多合伙人因一点意见不合便一拍两散。 哪里有真心,不止生意场,去别处寻也是难事一件。向南珺像白玉浸在墨里,出水的那一刻让他刮目相看,突然变得好不同。 纵使出淤泥不染,还是太单纯了些。 简风自己十六岁时,随父母去城里上学。校内那些顶层富二代同向南珺这种大城市公子比上不足,身价几百万却也不是问题。 金钱助人迅速建立世界观,未成年有什么问题,早早知道家大业大,迟早都是自己囊中之物。于是年纪轻轻便可以随心所欲,无人在财富面前选择叛逆。 简风有短短几秒惋惜。向南珺空有一颗不欲伤人的善心,却在玻璃塔里被保护太好,来不及知道这世界其实物欲横流,你不伤人,却未必无人伤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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